Crush Crash Crush(顾夏阳X何以琛)-4

Chapter 4

 

黑色的海面如一方天鹅绒铺在城市灯火之外,城市不夜,夜色已全沉入海平面以下。窗帘静静垂立,透过一尘不染的玻璃往远处望去,目前所见是香港的璀璨华灯和海夜一角。

顾夏阳倚靠着床沿坐在地板上,室内空调温度正好,穿一件衬衫也不觉得冷。他在黑暗中转头看了一眼,床上沉睡的人半边脸陷在枕头中,眉眼沉沉,一只胳膊伸出来搭在床边,袖子挽至肘上——他的手仍然握着顾夏阳的。

其实那只手只是虚虚地搭着,顾夏阳只要轻轻一抽便可以脱身。

但他不知为何不想抽出来。

他希望那些有点凉的,修长干净的手指就这么松松地握着自己的手指,希望微热的掌心彼此相对。

这希望是新鲜的,离奇的,荒唐的。

他的胸膛里同时充盈着两种情绪,一种像只嗡嗡不停的三角铁提醒他方才震动的强烈,一种像只毛茸茸的温暖小兽缩成一团安眠,随着它的呼吸起伏他的心被蹭地一阵阵发痒。

他已经很久不曾有这样的感觉了——或者说他从来就没有过这样的感觉。

它的未可知让他兴奋。

为什么是此刻,为什么是此人?

难道是因为刚才那一个眼神?

不可置信。

他曾被各种各样的美好个体所吸引,被柔顺的长发,动人的脸庞,曼妙的神态,诱惑的馨香……却从未被一个眼神吸引过。他与上一个伴侣在希斯罗机场初见,为了拥有一个被误解的、本不属于自己的拥抱而突发奇想,去追求那个明快爽朗的女孩,说起来已经足够令人觉得疯狂,难道他现在又要为拥有一个本不属于自己的眼神,去追求身旁这个他并不如何了解的男人?

看着那只搭在自己手中的手,指腹的温润触感犹在。他翘起唇角,眼中滑过一道意味深长的光芒。

不,不一样。他搞错了这个分析。

他很清楚自己的取向,对于会被身体构造和自己别无二致的个体吸引他持有充分的怀疑。

可是除此之外他找不到第二种解释来说服自己那一刹那的心惊,一刹那的犹疑,一刹那的天地震动沙石飞走。

而在那一刹间发生的所有事,仅仅是一只干燥的、冰凉的手从下方伸过来,伸入他的掌中稳稳握住,力气不大,却十分坚定。

他收住离开的脚步诧异回头,枕上那个服了药,因烈酒、疼痛和催眠而有些虚弱、神智模糊的人微蹙着眉盯住他,唇间喃出几个干涩的字眼。

“我应该去找你吗?”

而后又携着一缕苦笑,半闭上双眼。

“你一定想不到我有多恨你。”

顾夏阳几乎是下意识地反握住那只手,让它的主人获得些许安慰。

那人在他的回应中安静地偏头,似乎将要睡去,一秒之后却又倏地睁开眼——那双黑暗中闪烁的眼睛如同薄云后的月光,微弱,黯淡,难以言喻。

顾夏阳被这个眼神中他从未曾见过、从未曾体会过的深情狠狠击中。他或许是贪婪的收藏家,但它让他所有藏品黯然失色。他轻狂的游戏,热烈的激情,触电般的肉体的欢愉,一切浮于表浅的体会,都在这一刻流沙一般吹散。

它就像是从冰冻的深海中打捞上来的最后一颗珍珠,是诗与梦一般的非现实,不可能存在的存在。

顾夏阳曾觉得一切过深的执着和所谓的长情都十分可笑,他想那只是人们羞于承认爱情已逝,只好将其他东西拼凑成继续忍受彼此的理由,并且通过假装这份感情独一无二不可取代,满足自己的虚荣心。

所以此刻他纵然为这双眼睛所震动,却仍然读不懂它。

它透过他看到的是另一个人。

那只手想握住的也是另一双手。

一小时前他架着何以琛的胳膊从他的衣袋里掏房卡的时候,那只不慎掉出的钱包摊在地上,他翻过它看见了一张年代久远的黑白照片。

长发披肩的女孩,弯弯的眉眼,年少不知愁的天真笑容。

他所照顾的胃痛病人第一时间不是去找药片,而是横过胳膊要抢回钱包。

何以琛脚下打结,一只胳膊本就被架着,另一只绕过顾夏阳的胸膛去抢照片,害得两个人一起倒在套房外间的小吧台上,压倒了一只玻璃杯,杯中剩下的半杯水全洒在顾夏阳后背上。

后者心底闷着的火气又蹭蹭往上涨了一公分。

何以琛拒绝他的帮助自己翻开行李箱找药时,顾夏阳脱下夹克衫,抖去其上的水渍:“随行带药,你很有经验?”

找药的人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明白了他的意思。

“你搞错了。”何以琛皱眉,似在为对方的话感到不快,“我不酗酒。”

手里握着找出的两只小药瓶,他艰难地撑着膝盖想站起来。顾夏阳摇头,过去扶着他的肩引他坐下,又兑来一杯温水搁在他面前。何以琛闭着眼睛,一面撑着桌子坐正,一面还紧按着上腹。他身上发冷,衣衫却已汗湿,十分难受。

顾夏阳一向不喜欢照顾别人,此时还是忍不住说:“吃了药去睡一觉,有什么事打电话让人送你去医院。”

“……有劳建议。”何以琛从两只小瓶子中分别倒出几颗药片,顾夏阳却握住他手腕:“这是什么?能不能一起吃?”

“你是医生吗?这么多问题。”何以琛掰开他的手,把一只药瓶举起给他看,接着一股脑儿吞下药片,就着杯子喝了几口水。

“艾司——”

手机铃声突兀响起打断了顾夏阳的话,他扫一眼时钟,已近午夜。

何以琛却毫不犹豫地接起:“……喂?向恒……是我。没有……你听错了。你说。嗯……嗯。我知道了……这样吧,你不用过去。香港的事已经处理完了,我再回伦敦一趟。对,你等等——”他扔下手机,按着胃微微弯腰,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扯来一支钢笔和几张纸,“喂?我这里记一下——”

顾夏阳探身从他手中一把抽走手机。

而后在何以琛诧异万分的眼神中对着线路那边说:“你没听错。何律师需要休息。有什么要记的请给他发邮件。”

干脆利落地挂断电话,他摊开手道:“这才是正确的处理方式。”

何以琛露出一副难以理解的表情,不知是药物还是面前人的越界行为让他的胃痛一时渐缓,全身的不适却隐约加重。

“你——”他一贯敏捷的大脑竟也一时找不出话来反驳。

“你,”顾夏阳似笑非笑地接道,“这么……‘热爱’工作,也应该尊重它,不在脑子不清醒的时候继续。”

“手机给我。”

“可能吗?”顾夏阳说,“你要硬撑,不如同我谈谈……”

何以琛不耐烦地拧起眉毛,安眠药令他有些头晕。吧台灯映得手边纸笔反光,他不禁扶起额头,眯眼躲开眩晕的光影,深呼吸了几口。

接下来的记忆在他脑海中旋转成一团朦胧柔软的雾气,隐约是顾夏阳的嘴唇开合,问了他什么问题,他也不知是否作了回答,只觉胸口一阵闷闷地疼痛,似被触到了敏感万分的旧伤疤,好容易结出的肉芽中又挣出那个女孩的名字和笑容来。

纵是神智不甚清楚,他也咬牙绝不让这个名字漏出齿间,即使有人要拿着那照片逼问,他也自欺欺人只当已经忘记。一个离开他的世界已近七年的人,一个他仍会在与他人谈话的缝隙里一不小心就想到的人,说出这个名字就如同缴械投降,输给他矛盾万分自我折磨的爱情。

药效终于发挥了作用,他似在沉坠,不可阻挡的睡意连同记忆碎片一齐涌来。突然有一双臂膀将他带离了眼前过分莹白的、摇晃成光圈的纸张,他软软倒在床铺中,模糊地觉得此刻站在他身前的背影,恰是他来不及挽留的那个……

“我应该去找你吗?”他想,“你一定想不到我有多恨你。”

他不抱希望地抬起胳膊,然而奇迹般地,竟让他握到了那只手。

像关上窗前握住了最后一缕阳光。

即使明知是幻觉,他也不禁有些感激。

他感觉到蕴着暖意的掌心,手指收紧,一丝久违的安定……

真正睡着前最后一项从他脑海中跳出的事物正是他意图忘却的答案,关于他的理智为什么极偶然地失控,他为什么偏偏在今天难以克制对酒精的渴望。

他仿佛又看到那个女孩在校园林荫道上牵住他的手,笑嘻嘻厚脸皮地不愿放开,不得不回去宿舍后又给他打来电话,苦着调子藏着兴奋说,以琛,我还是不敢相信,你真的真的和我在一起了吗。

他握着电话冷淡地“嗯”了一声,转身在台历上圈下了这个日期。

这份冷淡变成了他经久的遗憾,七年后的今天他所接到的唯一一个电话来自事务所的同事,外间桌上的纸笔提醒他,他甚至不曾给所爱的人写过一封情信……他连他们的第一个纪念日都没能等到。

回忆渐渐黯淡下去,黑幕笼起,他沉沉入睡,丝毫未察觉一只手从他的手中小心抽出。

脚步匆匆走远又走回,顾夏阳抓着睡梦中人所惦记的纸笔,拧亮了床头灯。

拔开钢笔盖子轻轻扔在一旁,他拿起床头柜上翻了一半的崭新杂志垫在纸下,背靠窗玻璃坐下来。

笔尖在纸上顿了又顿,他发现自己完全无法画出刚才那双眼睛,即使它在他脑海中清晰地浮现,勾起他的好奇和迷惑。黄色灯光中他出神许久,退而求其次,这张素描只好转而去复刻床边的那只手,黑白线条,就像一场单纯的写生。

潦草地涂抹阴影时他做了决定——

他从来渴望什么就去追求什么。

自由,飞行,女人。

而现在他渴望一双眼睛。

他也会想办法接近它。

完成最后一笔,他往那幅画的角落签下日期和签名。身后华灯未烬,脑海中的那双眼睛与黑夜融在一起,令他忽地想起一种久违的体验:

他仿佛回到多年以前,回到澳洲大陆,在远离城市的原野驾机夜航,夜空空旷寂寥,星辰静默如谜。

心中一动,他握紧钢笔,忍不住写下这突如其来的灵感:

Fly me to the star, as a traveler cross the spark .

一点笑意漾开在唇边,他折起这张纸收入外套口袋,在下一张白纸上接着写:欠我一句多谢,何时还?

撑地起身,归拢纸笔压在床头,轻轻关上灯,他俯身向枕上的人说:“我们很快会再见面的。说不定就是下一班机。”

想了想又纠正道:“不。一定是下一班机。”

何以琛安睡的面容静谧柔和,浑然不知自己在这一晚改变了什么。

顾夏阳说到做到,他当晚归家,第二天就打电话给Skylette的同事,询问一位叫“何以琛”的客人改签了哪一班机,再打去调度中心申请换班。

启程那天调度中心的助理一面往报表上登记一面好奇地问:“你一般都不调班的哦,这次是为什么?”

“七十吨油。”他笑,“因为有人在等我。”

“在伦敦?”

“更准确地说法是,”他将手提箱放上吧台,撩开袖子看了一眼手表,“时光倒流八小时,他正在未来的过去等我。”

助理很想翻个白眼,但面前是Captain Cool,唯一一个说起这种话来无比自然并且你可以预料对他翻白眼的后果的人,是以他只是有所控制地微微抽搐了几下面部肌群。

还好此时门口涌进一群空姐,铁屑粘上磁铁般团团包围住顾夏阳。

“我们一起吗?”

“是啦~特意为你调了班喔!”

“这么好。”顾夏阳在表格上签好名,一偏头道,“走吧。”

天气晴朗地像仔细擦过的玻璃画,他的心情也如同被擦亮。一种期待注进血液,他爱好挑战与征服,而新航程就在眼前。

“我是大家的机长Captain Cool,本次航班由香港国际机场飞往伦敦希斯罗国际机场,希望各位旅途愉快。”

关闭通话,他对着驾驶舱窗外的高阔蓝天微笑起来。

 

“伦敦见。”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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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明: 艾司唑仑,催眠镇静药的一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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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儿帮老妈注册某账号,填用户名的时候母上大手一挥“夏利”吓我一跳,显示已被注册后她改成了“夏与利”我:……您为什么如此执着这两个字?

www连母上都在拆我CP看来不更不行了!!!!

(๑ŐдŐ)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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