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崖穿梭千年(戚顾夏何)-2

2-一千年前的通缉犯

 

2015年,上海。

何以琛的沙发上坐着一个身穿皮草长发及腰的男人。

他回忆起这个男人是如何穿过完好无损的电梯顶壁“DUANG”一声就掉下来的时候,还是感到脊背发凉,就像那时他惊吓着后退一步,金属冰冷的触感透过西装外套和衬衫直接刺到了皮肤上。

任何一个加班到深夜满身疲惫的人肯定都会因此血压骤升甚至心跳骤停,何况在电梯剧烈的震荡中,这个挑战科学常识的天外来客还迅速翻身站起,用一种刀锋般锐利明亮的眼神盯牢你——要不是这人神色沧桑但满身正气,一副落魄英雄的样子,而何以琛也自问向来坦荡没有做过什么亏心事,这眼神实在足以将人吓得魂飞魄散跪地求饶。

电梯在震荡过后停滞了十秒,显示屏上的数字和灯光一起呲呲闪烁,气氛十分诡异。突然一阵失重感袭来,电梯急坠几层,竟又恢复了运行,若无其事地往上升去。排风口的风呼呼在吹,何以琛望着眼前在二十多度的气温中裹着厚重毛皮盔甲的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男人,发现他和自己一样惊疑、戒备且困惑。

“这是何处?!”那人道。

何以琛镇定下来,开始思索他们两个中到底是谁的大脑出了问题。

“你觉得这是何处?”他反问。

怪人伸手摸索电梯墙壁,像在找什么机关似地敲敲碰碰:“难道我仍困在阵中?”

伴随着他的摸索和敲打,电梯缓缓停下,“叮”一声打开了门。困局莫名破解,他怔在原地,上下打量光滑的金属门。

何以琛僵着脚步,趁怪人发愣的间隙快步绕过,头也不回地走出电梯。他只想尽快摆脱这个怪异的夜晚,说不定在热水澡和睡眠之后他就会发现一切只是太过劳累产生的幻觉。从来不会有什么凭空从天而降的人,如果这种情况真的发生,他要把以前所念的物理书统统塞进作者嘴里。

对,一定是幻觉。

但是最终决定他没能走出这个惊悚幻觉的,是随着身后一声巨响,电梯怪人从即将关闭的门中跳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上来掐住了他的脖子……

此刻他不得不将一条热毛巾捂在脖子上,而沙发上那个穿毛皮盔甲的长发古人满怀歉意,欲言又止,几缕头发有些憔悴地散在鬓边。

“何兄弟,对不住,我以为你是我的……”他蹙起眉头,神色黯然,“……一个仇人。”

又略为犹豫地补充:“没想到你身手竟然这么差。”

何以琛咳嗽几声,把毛巾换了一面,拉过餐桌旁的高背椅甩到沙发对面,如同面对当事人一般面向这个自称“戚少商”的男人。

“没关系。”他深呼吸。

好吧,就当他是你的当事人,何以琛对自己说,管他是从哪里来,现在你能摆脱他吗?不能。那就和他聊聊搞清楚他为什么偏偏找上你,何况他看起来可能需要帮助。

沙发上的男人看起来的确需要帮助,算上他苍白的嘴唇、领口上露出的疤痕、眼角边一道新伤、染着血迹的盔甲……他百分百被牵连进了某个危险的案子。

“刚才和你解释了我的工作,如果有什么能帮到你的,不妨开口。”何以琛竖起食指,“只有一条——希望你别再诉诸暴力,无论对象是谁。”

戚少商点头:“我答应你。方才我刚从一个满是幻象的迷阵中脱身,猛然落到那个铁箱子里,还以为仍在阵中,恐怕暗藏有机关。而你又那么走出去,我分不清你是否是阵眼……对不起,这一切实在是太奇怪了。包括这里,这个房间,还有你。”

“其实,”何以琛决定提醒他,“在这里,最奇怪的是你。”

戚少商苦笑:“我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我从悬崖顶上跳下来,就落到了你站的那个箱子里。”

“从悬崖顶上跳下来?”

“我的剑掉下去了。”

何以琛抬起眉毛:“你的剑掉下去了,你就跟着跳下去?”

“我在被人追杀。有人想抢走那把剑,我不能丢了它。”

“什么剑这么重要?”

“它是一项证物。”

“证物?”

“是的。我被人设计陷害,诬陷我的人说,那把剑是我通辽叛国的证物。”

“‘通辽叛国’。”何以琛一字一顿,确定自己没有听错,“你——究竟从哪儿来?”

一小时之后,何以琛终于从对方的讲述中明白,眼前这个人是个被判死刑的、在逃的、来自一千年前的——

通缉犯。

声称自己无辜的通缉犯。

声称自己无辜但当朝出动最有力的执法机构中最铁腕的检察官执行追捕的通缉犯。

屋里的空气寂静下来,四目相对中他叹了口气。

这显然不仅超越了他的能力范畴,也超越了他的认知范畴。他完全可以抱歉地告知此当事人,自己没有选修过大宋的律法,即使他穿越千年跑来求助,他也暂时没法帮他打赢这场官司,还他以清白。但他没有这么说。

“你相信我吗?”戚少商问。

何以琛点了点头。

“我相信你。虽然一切都太过荒谬,但很奇怪,我的确相信你。既然找不到更合理的解释,那么你所说的无论多不可能,都是唯一的可能。”

“不,我是问,你相信我并非通辽叛国的汉奸吗?”

何以琛笑了:“虽然我没有想通一把剑如何足以证明叛国罪,但刑事案件中有罪犯奋力保护犯罪证据的,我还是第一次见。”

戚少商当然没有听懂他的话——显然要一个古人在一小时内习惯何以琛的说话风格颇为艰难。但他从他的眼神中感受到了弥足珍贵的真诚和善意。

“你很在意我是否相信你?”何以琛问。

“如果你不相信我,谈话也就没有必要继续了。”戚少商看着他的眼睛,“所以,谢谢你。”

何以琛点点头:“那么我可以问几个问题吗?”

“请问。”

“你热吗?”

“……呃?”

戚少商低头看看自己衣服外颜色暗沉纠结成团的毛皮,再看看何以琛卷至肘上的白衬衫。

“别误会,我们可能会聊很久,所以我想确保你有一个舒适的环境。”何以琛说,“你可以先洗个澡,换身衣服,处理一下伤口。”

戚少商摇摇头:“我体内箱子燕的寒毒每过一个时辰便会发作,五脏六腑都寒冷非常,全身发抖,必须依靠毛皮保暖。”

何以琛惊讶:“?……你等等。”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拨了一个电话,顺手倒来一杯水递给戚少商。后者接过透明的玻璃杯拿起端详,水中映出一只放大的眼睛。

“喝点水吧。”何以琛在他对面坐下来,“所以,那个给你下毒、一路追杀你的到底是什么人?你或许没发现,每当你描述他,就显得混乱而矛盾。”

戚少商定定看了看何以琛,整个人忽然变了。空气在他周围凝结起来,凝成一道厚重低沉的墙,他握着手中的玻璃杯,不自觉地攥紧五指。那道目光像是要看透何以琛的皮肤看到更深层去,极为复杂深刻的情绪在烧灼着它的主人,何以琛甚至感到它冲破肌肤刺痛着自己——或者是冲破自己和戚少商此时心中所想的人的极为相似的容貌,在刺痛那个人。

在他不得不躲闪之前,戚少商首先移开了目光,移到深咖啡色的地板上。

何以琛错觉那块地板就要烧起来。

“我将他引为知己,可他一心只为了杀我。”戚少商说。他声音里的平静和他实际的情绪形成强烈的对比,令人感到恐怖。何以琛注意到他握着水杯的手,确信自己听到了玻璃爆裂的细微声响。

他立即起身拿住杯子边缘,将它从戚少商掌心抽离。

一条裂缝中正溢出一滴水珠。

这滴水珠让他心惊不已,他明白刚才戚少商掐住他的脖子时他差点和死神擦肩而过——如果戚少商使了全力。

“放松点。”何以琛对他也是对自己说。

戚少商又抬头看他。

“至少他现在再也找不到你,也杀不了你了。”

戚少商露出疑惑的表情。

何以琛意识到:“怎么——我刚才没有告诉你吗?你已经脱离了自己的时代。”

戚少商睁大眼睛。

“现在,已经是一千年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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