缝魂-3

主线一展开就爆字数了qwq 前戏太长也不好

△ 灵魂摆渡第一季背景,单元剧,中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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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韩越和方谣一个来自南方,一个来自北方,曾经是大学同学,但往来甚少。分别在大城市打拼多年,三十多岁的年纪,竟然在家人安排的相亲会上重遇,于是开始交往,然后结婚,生子。孩子小名叫做徐徐,两个字都是第二声,念起来缓慢而温柔。

不到两岁的时候,徐徐住进医院,开始了漫长的化疗。激素让他的身体不再长大,方谣在徐徐耳边说,这是一种魔法。细胞毒剂,免疫抑制剂,这些都是魔法,它们会共同抑制他体内疯长的异常血液细胞,和时光作战,把他变回一个正常健康的小孩子。

在血液病区,走廊上相遇的家长们都能从彼此脸上读到相同的情绪,他们像对方的镜子,从眼角,从唇边,命运为他们刻上了一模一样的痕迹。公司、家、医院——无论在哪里,像“副作用”“感染”“复发”这样的关键词都是频繁冷酷的折磨。每一次体温波动都像一场噩梦。魔法有时显效,有时失效,徐徐挺过了一年,一场突如其来的高烧却带来一纸病危通知。

在这群家长中暗自流传有一个说法,据说福阳巷的一家小诊所里有一个神医,专门救治病危儿童,没有一次失败过。他们亲眼见到有踏进鬼门关的小孩子重新活过来,并且很快恢复健康的。这种传说就像水面上的稻草,岸边走的不会在意,快溺水的却想拼命抓住。方谣私自把徐徐带离了医院,被韩越发现,于是有了医院门口的那一幕。

“可以抽支烟么?”韩越问,手在口袋里摸索。

“店里不能抽烟。”夏冬青回答。

“电子香烟?”

“也不行……”

韩越于是把双手放在吧台上,两只拇指不安地摩挲,“你老板什么时候才能来?”

“这个,我也不知道……”夏冬青带着很重的鼻音,眼眶发红,不知道是因为感冒还是因为难过,“……你的故事还没说完。后面呢?你为什么到这里来找他?”

“下午在医院,徐徐转进了ICU,谣谣不愿意说话,一个人在走廊里流泪。我不能哭。也不能崩溃,其实我的心麻木得像不存在了一样。我曾经相信一切都会好起来,医生和我解释了一堆,什么基因、变异,什么受体、因子。可我还是不明白,不明白为什么是徐徐。自从徐徐病了,我和方谣就时常吵架。我爸妈没受过什么教育,非说是方谣晦气,给孩子招来了厄运,我说您怎么不说是我呀?您怎么不说,我和方谣不应该在一起,这是上天给我的惩罚?可这话还是被谣谣听到了。我不知道该怎么修补我们之间的关系。在ICU门口我想去抱抱她,她却故意离我很远。那时有个穿黑衣服的男人走到我身边,对我说,如果在关于福阳巷那间诊所的事情上我需要任何帮助,就到444号便利店来找他。我那时以为他是个医托,所以没理他。可是就在那之后不久,谣谣向医生要求自动出院,把徐徐抱走了。”

夏冬青看着他,“我下午也在医院。我看到你们坐上了一辆出租车,后来你们去了福阳巷吗?”

“没有。我当时非常生气,我联系了徐徐的主治医生和他道歉,然后和谣谣在车上吵了一架。谣谣想去福阳巷,但我让司机赶快送我们再回医院——徐徐的情况怎么能拖?怎么能离开那些仪器?谣谣说送他回医院就是做无用功,说为什么我不愿意让她去福阳巷试一试……”韩越深吸一口气,“我说我们现在就是在最好的医院里,有最好的医生团队最先进的治疗方案,如果这样都无法挽回徐徐的生命,她凭什么认为一个小诊所的医生就有通天的本领能把他治好?徐徐的病情我们都知道,我以为我劝住了她。可就在我们回到医院,我去办住院手续的时候,她不见了。”

“不见了?”

“我找不到她,手机也关机了。我立刻去了福阳巷,找到那间诊所,可是那里关着门,敲门也没有人应。我又回了家,家里也没有人,我找遍了所有可能的地方,都找不到她们……所以我想起了那个穿黑色衣服的男人,444号便利店的老板……”

韩越的视线从自己的双手上移开,顺着一根并不存在的柱子往上移,最后盯住了夏冬青的双眼。

“他在哪儿?他让我来找他,自己却不出现——”

夏冬青从那双眼睛里看见浓雾般的阴郁与绝望。他感到一阵心揪,轻轻握住韩越的手,“韩越,你得听我说。如果我老板找到了你,那可能意味着……”

韩越的眼睛渐渐发红,“意味着什么?”

“徐徐是真的凶多吉少了。”

那双眼睛之后的某种东西碎裂了,露出更深处再无一物的空洞。

“我知道……”韩越轻轻地说,“我一直知道……我一直……”

街上忽然传来刹车声,有人推门而入。

“赵吏!”夏冬青站起身。

韩越转过身,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他猛地抓紧黑衣男人的胳膊,“是你让我来找你的!你记得我吗!”

赵吏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一点一点拂开胳膊上紧抓的手,“太晚了。”

韩越不知所措,“什么太晚……”

“你来得太晚了。你妻子已经和那间诊所签了血契。我,”赵吏指指自己鼻头,大步走到货架旁打开一罐啤酒,仰头喝了一口,“已经管不到了。”

“……”韩越愣在原地,两条胳膊像脱臼了一样垂着,“血契……什么意思?”

赵吏耸耸肩膀,“你不用理解。反正不久之后呢,会有一个健康的‘徐徐’回到你们身边,他或许,啧,有一点缺陷——这儿,”他拿食指点点太阳穴,“或者这儿,”又点点喉咙,“但没什么大问题。他能活个十几二十年吧,然后在花样年华里自然死亡。”

“什么意思?”韩越醒过神来一把揪住赵吏衣领,把赵吏手中的啤酒撞得洒了出来,“你是谁?你说的到底什么意思?”

赵吏不紧不慢地翘起两根手指,弹弹韩越的手,“放——开。”

夏冬青赶紧过去把他们分开,把韩越拉到身后,“赵吏,是你先前说要帮他的。”

赵吏身子一歪坐上吧台,对着嘴抬起啤酒罐子,“我是个鬼差,我做的是我分内的事。有些事情轮不到我去管,那是越级。”

“那你可以请示茶茶,请示你老板呀!一个孩子对父母来说多么重要,你明知道徐徐出了什么事,却故弄玄虚不愿意讲清楚。”

“我说了。徐徐会回来。他不会死于白血病,他会健健康康地长大,陪伴在父母身边。这就够了。”

“这不够!”

赵吏朝他看过去,年轻人皱着眉头,因为还生着病,呼吸有些急促,胸膛不停起伏。

“夏冬青,你什么时候能不要多管闲事?”

卡通口罩上的小猪和跳跳虎不服气地往外凸了凸。

“除非你开除我,你把我这双眼睛拿走,让我做一个普通人,不认识你,也不再碍你的事。”

赵吏的目光定在他身上几秒,然后跳下来,越过夏冬青问他背后的韩越,“我问你,你是希望徐徐正常地死去,还是希望他以不正常的方式留在你们身边?”

“什么叫‘不正常’?”韩越的声音在颤抖。

“古医籍中有一种说法,说人之所以生病,是因为魂或魄出现了问题。有些是丢失,有些是破损,有些是寿命到了期限。如果能替换、再生、或召回这些有问题的魂或魄,人的病就会好。那间小诊所里的所谓‘神医’,之所以能使将死之人复生,用的方法就是‘缝魂’。”

“缝……魂?”夏冬青不解。

“缝魂。是禁术中的禁术。”赵吏说,“能行缝魂之术的,都是远古的神魔,连冥王都不行。人有三魂七魄,三魂之中,命魂是一切的生源,天地二魂附在命魂上,主命运,以及一些物种、性别之类的基本属性。七魄因命魂而生,后天才结成,主记忆、情感、智识等等。人往阴间投胎后,七魄消散,天地二魂归天地,命魂入轮回道。”赵吏顿了顿,“比如徐徐。他的命魂寿数将尽,应当在死后往阴间赴轮回,可是如果通过缝魂,就可以给他换一个命魂。他就不用死了。”

“也就是说,”夏冬青咽咽口水,“如果通过缝魂置换命魂,就可以改变人的寿数……置换天地魂,就可以改变物种和性别……置换七魄,就能改变性格、记忆……?”

“你发散能力不错嘛。”赵吏说,“没错。所以这才是禁术中的禁术。”

韩越表情呆滞,他是个长期接受无神论教育的青年,突然之间要接受魂魄往生说,一时还反应不过来。

夏冬青问:“可是,到哪里去找一个命魂换给他呢?难道命魂可以制造出来?”

赵吏笑得诡异,“命魂要是能随便制造,三界还不乱成一团?它的生成极其复杂,除了天地本身,无论是神是人是魔还是鬼,都不能造出一个新的命魂。哪怕是最高级别的神,像女娲那种,也只是征用,是牵引天地间无序的命魂,造出有序的人。”他话锋一转,声音陡然阴森起来,“缝在那些签了血契的小孩子体内的,不是人的命魂。”

“不是……人……?”韩越呆滞着接上一句。

“猫、狗、鸟雀,或者昆虫。”赵吏做了一个把什么东西放进手中啤酒罐子的动作,“把它们的命魂和徐徐的二魂七魄缝在一起,就能造出一个新的‘徐徐’。”

韩越跌坐在地上。

“所以徐徐回来以后,最多能活到二十岁。在这期间,因为缝魂的时候供体的天地魂无法剥离干净,他会显示出一些不属于人类的特性。比如有时发出动物的声音,或者怕水,怕光,怕某些动物的叫声和气味。如果缝得不好,还可能出现排异,也就是供体的三魂又生成了自己的七魄,取受体原本的七魄而代之,把受体彻底地变成另外一种生物。”

韩越面色惨白,“把动物和人缝在一起,这、这到底算是什么东西?”

赵吏蹲下身,让视线和他平齐,“什么都不是。是一个人永远失去了他的命魂,而另一个命魂被本不属于它的躯壳禁锢。这是双重的虐待,双重的罪恶。”

夏冬青张了张嘴,“赵吏,你真的管不了么。”

“我刚才说什么来着?能缝魂的都是远古神魔。我一个小小鬼差,我怎么管?”赵吏站起身,神情也有些凝重,“我也是今天下午才发现的这事儿,那么大一个医院,已经好久没收到小孩的魂魄了。”

“今天下午……那你怎么知道得这么详细?”

“我去看了那些家长口中重返‘健康’的孩子们。”赵吏晃晃啤酒罐子,“有一个小女孩,我在幼儿园见到她,她用绝不可能属于人类儿童的眼神看着我,然后发出了夜枭一样的叫声。”

夏冬青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那,换掉命魂之后,他们原来的魂去哪儿了?”

“不知道。”赵吏一口喝掉罐子里最后剩的啤酒,“这就是问题所在。因为在人间这些孩子仍然活着,所以地府的名册上没有他们的名字,没资格收他们的魂。这些魂很可能被收集起来,用作了某种用途。”

韩越坐在地上,双眼血红,表情空洞,好像被抽空了命魂的是他。夏冬青看着他的样子,小声说:“怎么会有家长愿意签这样的契约?”

“怎么不会?”赵吏挑起嘴角笑,“人不想失去一样东西的时候,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你说方谣签了血契,所以太迟了。”夏冬青灵光一闪,“可是,从签血契到缝魂,应该还有一段时间吧?我们去把徐徐抢回来!不然,他的命魂就会不知所踪,躯体也会变成一个怪物。”

“你别忘了,”赵吏把罐头捏扁,发出喀拉喀拉的声音,“是方谣,是徐徐的母亲选择了签血契。方谣要徐徐回来,不论以什么方式。而我们。不能。干涉已经缔结的契约。”

夏冬青回头看看韩越,后者重复道:“不要怪物,不要。不要!方谣……方谣一定还不知道,她是被骗的!”

说着从地上爬起来就向外跑。

“韩越!”夏冬青喊。

“一定是去福阳巷了。”赵吏说。

夏冬青追着往店门口跑了两步,赵吏却站在原地没有动。夏冬青回头看他,头顶的灯光让赵吏的面容含着阴影,阴森而诡秘。

夏冬青停住脚步,便利店里太安静了,他的呼吸声显得格外沉重。

赵吏开口:“徐徐是一个快死的小孩,通过缝魂能再返生,再拥有十数年的光阴。那是他母亲的选择。谁会希望自己的孩子被疾病夺走生命?而你要是去了,就是要去把徐徐变成鬼。”

“我,”夏冬青说,“我在孤儿院长大,我对我的父母一点儿印象也没有。我不知道我为什么和他们分开,不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事让他们两个一起消失。对于徐徐来说,死亡,就是父母一起消失。可是韩越和方谣爱他,就算七魄会消散,就算情感、记忆都不复存在,他们也会希望保住他的命魂,让他能正常地去轮回,去拥有下一段人生。也许这种分离是一种保护。也许,这种分离是他们最后能给徐徐的保护。赵吏,你知道的,就算通过缝魂他回来又怎么样呢?他已经不是他了。”

赵吏向夏冬青走近两步,再两步,伸直手臂对着他的眼睛。夏冬青感觉到赵吏的指尖触到他的眼皮,来回移动,像试探、像抚摸、又像审判和裁决。那些手指凉冰冰的,他毫不怀疑它们稍一用力就能把他的眼珠取出来。

赵吏的声音轻地像幻觉。

“我有时会想,我给了你这双眼睛,让你看见这个世界,到底是对是错。”

“你不用想。”夏冬青说,“你不是说你给我我就得接着吗?我没得选。”

赵吏笑了笑,“我也没有。”

眼皮上冰凉的触感撤走了,赵吏一拍夏冬青的肩膀,“走。我们去福阳巷。”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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