缝魂-5

最近有点儿忙,更新时间不定 ( •̥́ ˍ •

△ 灵魂摆渡第一季背景,单元剧,中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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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夏冬青意识到刚才那是一个不真实的场景,或许是这间诊所用来防止别人进入的方法。他掩住口鼻轻轻咳嗽,仰头环视灰蒙蒙的天花板、古旧剥落的墙纸……等心跳稍微缓和,他在出去和往里走之间做了个选择。

都到这一步了,其实称不上选择。

经过护士台,他又走过“输液室”“配药室”,全都寂静无人。再往里,最里面是一扇铁门,插销紧紧插着,铁把手触手冰凉,很难拔开。夏冬青费了点力气才把门打开,显露出一道狭窄的楼梯。拾级而上,大约三十步,他看见两扇黄花梨木的对开门,上方是三个和门的质地显然不搭配的字。手术室。

接近真相的恐慌和荒谬感让夏冬青掌心沁出了汗水。他有点儿希望赵吏会突然出现在他背后,带着那把装过子弹的枪。

然而——他在心底默默给自己点蜡——谁知道赵吏那家伙怎么这么不靠谱儿?自己在诊所里都转了一大圈了,他人还不知道在哪里。

去你大爷的赵吏,他很够胆地想,等老子出去就炒了你。

把出汗的掌心在外套上使劲儿抹了抹,他摸到一个硬硬的东西,是口袋里那张小照片。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又鼓起在胸膛,夏冬青缓缓捏紧拳头。等做足了心理建设,他深呼吸——

正要推门,对开门却已自己向里展开了。

一个西装革履的瘦长身影面对着他,长脸,下巴有一点青,白色缎面手套,黑色绒面领结,像个上世纪的洋派绅士,连声音也十足优雅——

“你是谁?”

夏冬青愣住了,房间里灯光明亮、温暖舒适,客椅、茶桌,井井有条,正中央一只很高的青铜香炉,紫烟袅袅,深红色地毯上绘着栩栩如生的异兽,四壁贴有花色复古的壁纸,正对的整面墙镶着框格分明的巨大展柜,珍奇古玩、玉石瓷器,还有底层泛着蓝盈盈波光的热带鱼缸……

方谣怀抱着徐徐坐在椅子上,脚下蹲着一只灰褐色的短毛家猫。

“……方谣?”

方谣侧了侧身,“我们认识吗?”

夏冬青一时不知该怎么解释,“是韩越……是他让我来找你的。”他急着往屋里走,为他开门的男人抬起一只胳膊轻轻拦住他,“客人,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

“你又是谁?”夏冬青问。

男人洁净光柔的脸颊上浮起一个淡淡的微笑,“我是这里的主人。”他的视线很有礼貌地在夏冬青脸上缓慢移动,注意到后者发红的鼻头和眼睛,干燥的嘴唇,讲话时浓重的鼻音,很不舒服似的皱着的眉头。

“你生病了。”男人说,“你是来找我看病的吗?”

“……”夏冬青还没反应过来,“不是……”

他无论如何也没法对着这个衣冠楚楚比人还像人的“人”把那个“魔”字说出口。

“如果没什么重要的事,我只好请客人出去了。”男人微笑,“这里还有一台手术。”他抬手做了个“请”的动作。

夏冬青被“手术”两个字砸醒,眼前的人暂时还没让他感到害怕。他强硬地按住他的手,“我要带方谣和徐徐一起出去。”

“这恐怕不行。”男人说,“手术同意书已经签好了。”他往那茶桌上一瞥,夏冬青顺着他的视线,看到青花瓷杯下压着一张红色的纸。不看不要紧,方谣脚下那只短毛家猫站起来走了两步,正好从方谣的小腿横穿而过。

它是个灵魂!

它就是那个将要缝进徐徐身体的灵魂。

然而——方谣看不见它。夏冬青不露声色,避开男人的目光想给方谣一些提示,可是方谣不明白他那焦急迫切的眼神是什么意思。

“客人。”男人又说,“你能走到这里让我感到很惊讶。你不是一个平凡人。所以我愿意恭敬地请你出去,而非用不太友好的方式赶你出去。”

夏冬青想,眼下应该努力拖延时间,不能让缝魂之术展开。他问面前的“人”,“你、你有名字吗?”

“我的名字?”男人说,“你们这里没有这个字。不过它的发音是‘胥’。”

夏冬青舔舔干燥的嘴唇,“胥,我想和你商量个事儿。”

“商量什么?”

“你看,哪怕签过同意书,也是可以反悔的,病人应该始终拥有反悔的权利,对吧?”

胥笑了笑,问方谣:“你反悔吗?”

方谣让徐徐躺在自己膝上,抚摸他饱满的额头,“……我不反悔。”

胥摊手,“你看。”

夏冬青着急了,“方谣,你再考虑考虑?我觉得你应该跟韩越商量一下……”

“不用商量,他不会同意的。”方谣拍抚着徐徐哄他入睡,轻声说,“他不会理解我。我这一生,得到的东西不多,徐徐是唯一一个,我看着他长大,感受到他的生命和我相连的……看你年纪这么小,一定还没当过父母。其实不仅是父母,任何一段难以割舍的感情,最后都会变成镣铐,让我们心甘情愿被锁着。我或许是在犯错,我何尝不知道人死不能复生?可是我忍不住,我忍不住要把他找回来,多和我在一起一天,让我多爱他一天,多给他一天的快乐……他还这么小,什么都没有经历过……”

“可韩越是徐徐的爸爸呀,”夏冬青说,“你们是一家人,徐徐走了,你还有他——”

“我和韩越,我们只是到了年龄,必须要找一个人结婚、生子,走上这条大多数人都要走的路。”方谣说,“要工作赚钱,又要照顾徐徐,我和他常常为了一点儿小事吵架。也许没有了徐徐,我们就会离婚。”

“我觉得并不是这样。”夏冬青从外套里取出那张小照片,举起来给方谣看,“他一直随身带着这张照片。就在刚才,他闯进这间诊所想要见你,为此受到了攻击,现在还在昏迷。”

“你说什么?”方谣从椅子上站起来,把怀里的徐徐安放好,跑到夏冬青跟前接过照片,照片背面用蓝黑色的钢笔字迹写着:谣谣&徐徐,我最珍贵的礼物。

方谣目不转睛地盯着照片,“……他受到了攻击?什么攻击?”

“那就要问你准备把徐徐交给他的这个伪‘神医’了。”夏冬青毫无惧色地转过身面对这间诊所的“主人”。

胥很明显被冒犯了,两眼中凌厉的光芒一闪,“客人,我允许你们在这里交谈,你是否该有些为人的礼貌?”

“礼貌?”夏冬青质问,“你害了多少人,却跟我讲礼貌?”

胥修理过的精致眉梢往上一挑,“我不害人。我为他们治病。我甚至不收钱,只要一点少少的手续费。”

“因为你收的是人的灵魂!”夏冬青把声音放大,有意无意地挡在方谣和徐徐前面,“你要把徐徐的命魂取走,把那只猫的命魂缝进去——”他往身后一指,那灰褐色的一团正蹲在地上伸长舌头舔自己的前爪,“方谣,就在那儿,有一只猫的亡魂。你看不到,但是我能。要是你执迷不悟,它就会变成徐徐的一部分。徐徐的命,就会是从这只猫身上偷来的!”

方谣顺着他的手指往回看,看到毛骨悚然的一片空白。胥扭了扭脖子,他很生气,整张面庞都呈现出一种凹凸不一的狰狞。

“年轻人。你跑到这里来,原来是为了自作聪明,自许正义。”他向夏冬青逼近,嘴唇内翻露出牙齿,“你算什么东西——”

从胥咧开的口中喷出一团白色细丝样交缠的雾气,夏冬青回头对方谣喊:“快跑!”话音刚落,几个人同时动作,方谣向徐徐跑去,胥一挥手,黄花梨木门“砰”一声紧紧关闭,夏冬青跑向墙壁上镶嵌的巨大展柜,扬手打落了一个瓷瓶。

瓷器落到厚厚的地毯上并没有碎,夏冬青正要再踢上一脚,一股强大的力量将他扯向空中,划过一段抛物线向后狠狠摔在地上。夏冬青正要怀疑自己的脊柱是不是断了,就从倒转过来的视野里看到短毛家猫的鬼魂缩在椅子边惊叫,靠近门口的地方,怀抱徐徐的方谣被一团白色丝线缠住,如同落入蛛网的昆虫。

而他自己被抓着衣领提起来,胥放大的脸凑得极近,他的鼻子简直是贴在了夏冬青的眼睛上,仔细而贪婪地嗅着。

“我正在想你为什么能看到……不仅能看到那只猫,还能看到我藏在那些容器里东西……”胥深深吸了口气,双眼猛然睁大,像濒死前的窒息,又像濒临极乐的快感,他松开夏冬青,哈哈大笑了起来,笑声尖利可怖,透着隐藏不住的狂喜。

“原来……”

——“冬青小心!”

夏冬青听到这声呼唤如同失聪患者听到世界上第一个声音,整个灵魂都跟着兴奋起来。和赵吏的声音一起突破那扇黄花梨木门的,是一道极其炫目的金光,子弹追风逐电,撕裂了静止的空气,直逼胥的形体而去,木门从外被一脚蹬开,黑色身影一跃而入,手中枪管对准掉落在地上那只瓷瓶,“砰”地一枪瓷瓶应声碎裂,飘出一抹蓝幽幽的荧光。

“赵——”

“趴下!”赵吏厉声吼道。

胥后退,旋转,形体轻飘飘似没有重量,子弹距离他半米时突然减缓了速度,他右手捏出一个似兰花指的手势,轻轻巧巧将子弹卡在指腹间,突然一个弹指,子弹疾速飞了回来,夏冬青听到赵吏的大吼赶忙在地上趴好,子弹从他上方掠过,赵吏右脚蹬地,一个背跃腾空而起,不拿枪的左手带着厚厚的皮革半指手套,他就用这只手去抓那颗半空飞来的子弹,夏冬青张大了嘴,刚想喊危险,赵吏已经抓住了子弹,胳膊被子弹的惯性带着往后一扯,人勉强落了地。夏冬青赶紧爬起来站到他身边。

赵吏一拉唇角对房间那一头的胥扯出个笑,“现在都讲环保节约。不要别浪费。谢谢了您呐。”

他摊开手掌,那颗子弹在他掌心来回滚动,他对它吹口气,让它滚到手指上,三两下抹光润了,又给上到枪里。

“鬼差……”胥拧起眉毛,扭头看到碎裂的瓷瓶,伸手一抓,刚从碎片中溢出的蓝幽幽的光被他一把收到掌心,向后一拍,透过玻璃直接投进了柜底密封的鱼缸。夏冬青冒出一身冷汗,之前因为容器的阻隔他没发现,那蓝盈盈的水的颜色和瓷瓶里的东西简直一模一样。

“你来做什么?”胥拍拍手。

“办公。”赵吏答地溜。

“我这里没有魂给你收。”胥颇为遗憾。

夏冬青用胳膊肘顶顶赵吏的腰,示意他注意胥身后那个巨大的工艺品展柜。

“你看到什么了?”赵吏把脖子歪向他。

“那些器皿里有东西,鱼缸里也有。”

“那就是命魂。”赵吏说,“可是经过伪装,我们拿不到。”

“那怎么办?”

赵吏瞥了他一眼,露出一个狡猾的笑容。

“怎么没有?”赵吏扬声,向胥招招手,然后指指椅子底下那只战战兢兢发着抖的猫,接着吹了几声口哨,“喵,过来。”

猫抖抖索索地看看赵吏,试探性地走了两步。

胥好笑地问:“灵魂摆渡人现在格调这么低,连猫也管了?”

“一直都管!怎么你不知道?”赵吏放下手,“只不过以前动物比人好管,大部分都能自己找到去阴间的路。但这只猫,阳寿未尽,被生生从肉体上剥离了魂魄,那可就得我来安排了。”

夏冬青正注意着胥的表情,准备伺机解救方谣,突然感觉到脚踝边上一团东西在蹭,低头看果然是那只短毛家猫,小东西可怜兮兮地团在他脚边,两只前爪抱住他的脚,小脑袋时不时抬起来看他一看,咖啡色的眼珠荧光闪烁。

夏冬青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也会对一只鬼猫心生柔情,他悄悄矮了矮身体,蹲下去抚摸它的头顶,软软的毛在他指间绕着,几像一只活物。猫小小声地“喵”了几下,眯起眼睛把他的脚抱得更紧。夏冬青揉揉它的下巴掰掰它的爪子,抬头看时发现房间中央那大香炉刚好把自己和胥挡了个干净。

“这只猫的身体就在门外。刚剥离不久,新鲜着呢。”赵吏说,“要我给拿进来展示一下吗?”

胥微微笑,“凭一只猫,你竟敢对我动手。你是什么身份,哪怕冥王来了,也要先客气地下份战书。”

“别把自己说得多牛逼似的!”赵吏声调扬高,“我是地府的使者,你是魔界的使者,论身份,咱们差不多。”

“是吗?”胥呵呵笑,“不管我到哪儿,从来没有过鬼差敢跟我叫板。”

“今儿我也是为了公事,不得不叫板。”赵吏从后腰上扯出自己的iPhone8s抹亮,“这是你最近在我这一片儿剥离的动物魂魄。拉布拉多犬,黄鹂,仓鼠……”他快速地翻着档案,“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关键是这个——”档案停在某一页,赵吏把胳膊往前伸,“看清楚了,这是一只鹤,蓑——羽——鹤。”

胥眯了眯眼睛,赵吏说:“看不清?没关系,我这儿有投影功能——”

蓑羽鹤的照片一下子在房间里涨成半面墙那么大。

“够了!”胥想将投影抓碎,奈何投影并非物质,“那又如何?”

赵吏关闭照片:

“这可是国家二级保护动物!它的天地魂,非——常——珍贵。地府的重点保护名单上赫然在列。”赵吏忽地变了脸色,“可你把它和人的魂魄缝在一起,纵使将来命魂能够再投胎,可主宰物种的天地魂却是永远毁坏了。你同时触犯了人间和地府,这一次,会有人来收拾你的。”

胥哈哈大笑,“我会怕你们的‘收拾’吗?”

赵吏把手机塞回去,不出所料地发现身边的夏冬青已借着香炉和蓑羽鹤的掩护自个儿悄悄不见了。他微微一笑,对胥说:“既然一百个看人不起,为什么还要披着人皮?”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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